人與人相處,除了日常的柴米油鹽食衣住行外,還有一種看不見,也難以用言語精準描述的東西,我們暫且稱它為感情

 

當我們對另一個人好,另外一個人一定會有感覺,這互相的對待持續一段時間後,會產生情誼,也許可以說這就是感情。如果對另一個人的好昇華到不需求回報,或者要求的回報很少,幾乎只是直覺的付出,久而久之,這樣的情感可能就變成恩情了。

 

父母從小對我們的養育,有說要求什麼回報嗎?兄弟姊妹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,有說要求什麼回報嗎?長年相交的知己把酒言歡,如果在那樣的時刻還談什麼回報,那這情必定會開始淡薄起來。

 

對我們有什麼樣的影響?在人世間的活著,是一種被現實夾著的情景,身體上的現實是,我們必須吃東西,必須謀生,必須休息,也必然會生病老去,最後還會死亡。社會上的現實是,我們活在文化之中,活在關係之中,必須在許多的框架規範,在許多出乎意料的的挑戰中,努力生活著,這就是一種被夾著的感覺。被肉體與社會的必然與無常夾著,這麼辛苦為什麼還要活著呢?我覺得其實是活著的關鍵之處。才讓我們有真正活著的感覺,也是支撐我們努力活著的重要動力。

 

受精神疾病所苦的夥伴以及他的家人們,我想他們之間的,可能深厚無比,更可能的是:複雜痛苦超過沒有經歷過的人的想像,因為精神疾病造成意識的轉換,生病的家人變得難以溝通,甚至製造了很多問題,家人之間原本的情誼,被苦難病痛拖磨到開始破裂,也許惡言相向,也許失望頹喪。但,我仍然相信,這些仍然還是在的,只是它被更多東西掩蓋住了。

 

做這一份助人工作,我覺得真正獲得恩情的是我自己,夥伴和他們的家人對我有恩。他們讓我可以實踐我想做的事,又可以讓我溫飽,也讓我從過程中學習反省自己,理解自己。這份助人工作幾乎是以助人者自身為工具,所以反省與理解自己是很重要的功課。

 

我覺得情感的再次啟動對生病的夥伴是很重要的事,情感似乎是一種更深層的東西,它的締結超越語言,而是在每日的生活裡,用心對待彼此,隨著時間的演進,這締結慢慢會產生。產生之後,就可以互相陪伴,走向那段長長的路,夥伴們雖然意識沒那麼清楚,說話沒那麼有條理,但我仍願意相信,那更深層的情的締結能力,依然是存在的,這能力可能比人類的語言能力都還要基本而深刻的存在生命體之中。所以在同心圓的工作裡,與夥伴們締結情感,是件很重要而基本的事,我們必須一直去找方法,穿越疾病的症狀,達到締結情感的可能。

 

家人之間被掩蓋的情誼,我寧願相信是被現實的拖磨(現實的夾住),因為沒有空間,所以情被拖磨到淡薄,甚至變形,誰會不希望家庭和和樂樂的呢?有些家人會偶然提起,生病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,這句話沒有說出的就是那深刻濃厚的家人之恩。所以,我們如何讓被夾住的空間,弄大一點,讓情感再度恢復流動。這空間要弄大,通常要放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像,或著放掉一些不需要的物質慾望,物的空間縮小了,情的空間才會變大。也許,我們和家人之間,只需要,只想要平平淡淡的過我們還能夠想守的這些日子,讓我們有機會還對方一個恩情,讓我們在恩情的相濡以沫中,感受活著的滋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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